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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在国内外多重因素影响下,中国2020年经济走势如何?未来经济增长的驱动力在哪里?应该如何进行资产配置?
 
要点速读:
 
1、中国经济积累了很多年的债务,所以经济增长慢下来是一个很自然的趋势。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结构性的问题,不是短期的大量放水就可以解决的。
 
2、中国经济想继续增长下去,就不能再靠投资了,必须得靠效率和生产率的提高。因为投资已经走到了尽头,你再开放贸易,也走到了尽头,所以要靠效率和创新。
 
3、债务率增加不是一件坏事。过多的储蓄而不消费,并不能够带来生活水平的提高。如果这些都是为了投资教育或者买汽车、房子等等,我觉得是一件比较正面的事情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是怎么看待今年的经济形势的?
 
金刻羽:我不同意某些经济学家的分析说这是一个周期性的形势,它更是结构性的问题,不是短期的大量放水就可以解决的,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结构性的问题。
 
所以短期内,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的债务问题,有一个词叫Debt Overhang(债务积压),就是说一个国家有很大债务的情况下,它的经济增长速度就会慢下来。我们积累了很多年的债务,所以经济增长慢下来是一个很自然的趋势。大家都要减债,包括现在家庭的债务也上升得比较快。这些都是比较深层次的问题,不是短期内央行出台财政政策就能解决的。
 
但是如果从中长期来看的话,我们应该比较乐观。因为中国现在还有很长的距离来追赶。比如说,现在中国的TFP(全要素生产率)是美国的13%,或者是更低。当时日本追赶美国的时候,他们已经从50%开始追赶了,台湾和香港那时候都已经离美国比较近了。所以我们从生产率追赶的话,还有很大的距离,更不用提城市化还在进行。我们也做过很多的学术研究,迁移成本也是一个巨大的扭曲,包括金融系统的扭曲,如果能够一个个改掉的话,还是有很大的增长空间的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觉得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是什么呢?
 
金刻羽:我觉得改革还要继续进行下去,改革分几部分。一个是对外开放,比如现在中国的金融系统对外企和外国金融机构开放,我觉得会给国内的金融系统带来更多的竞争性,这是一个好的方面。
 
但是有一些经济的层面还是需要市场来决定的。比如说现在银行贷款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,因为银行要给国企贷款,现在又要给中小企业贷款,所以它们就定一个3%-4%的利率,这个利率明显不足以覆盖银行所要承受的风险,这个利率完全不是由市场机制来定的。
 
现在已经有一些私有银行和网络上的金融科技公司在做这个事情。它们就做得很好,但是它们毕竟很小,必须得有一种市场的行为能够来筛选这些好的和不好的民营企业,而不是一下子就给它们很多的资金。但是你要看到,有些市场化的东西真的是往前在走,而且是回不来了,比如股市、债券市场,它们一步一步往前走,包括资本市场开放。一旦越来越大,参与者越多,那么往后退或者是返回的这个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,所以有股趋势还是在往前推进的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怎么看5G、区块链和人工智能这些新兴产业,它们有没有实力去取代传统产业成为一个新的推动力呢?
 
金刻羽:我觉得是非常有可能的,我也很看好这个新兴经济市场。如果是看一个总值的话,它们已经占GDP的35%左右。但是它不是附加值,这个附加值肯定会更小一点,但是也是在扩张。
 
我觉得新兴产业对中国经济的重要性体现在几个方面。第一,后面我们想继续增长下去,就不能再靠投资了,必须得靠效率和生产率的提高。因为投资已经走到了尽头,你再开放贸易,也走到了尽头,所以要靠效率和创新,创新也是中国政府现在在推动的。毕竟这个新经济市场是代表一种创新和科技的进步,所以这个是很重要的,我们要靠这一块来拉动经济、拉动就业、拉动整体效率的提高。
 
第二,新经济市场也会打破一些传统的政治经济的模型和中国模式。之前企业要跟地方政府有很多的联系。地方政府也有动力要吸引投资,要帮助好的企业减少它们种种的行政壁垒。现在这些网络经济就不需要依靠太多的政府官员或者是土地。土地之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产,不管是地产、建工厂还是对于地方政府,土地是相当重要的。但是现在对于网络经济或者是AI,土地的重要性就减少很多,这样的生态可能就更健康一些,要靠什么呢?不是靠你跟谁的关系,或者是要靠投资房地产起来,而是靠你去建立好的企业文化,改善营商环境,提高自身效率。这个就打破了之前那种传统的制造业和房地产的模式。
 
第三,中国有大的市场,也有很多工程师,还有人力资本,所以我们有这方面的实力,能够真正成为世界上最有竞争力的国家。高科技我们还差一些,但是很多应用方面的科技,包括AI,我们是非常有竞争力的,甚至是可以到国际上去竞争的。因为我们通过巨大的市场能够学到很多,很快地积累数据,提高效率。
 
还有很重要的一块就是服务业,服务业在中国一直以来都是占比较低的比例,比印度,甚至其他的发展中国家都要低,比发达国家要低很多。我们现在整个消费者的趋势是人们越来越富裕,他们以后主要的消费还是在服务上。
 
现在我们看北京、上海这些一线城市的服务,跟伦敦和纽约根本就没有差别,甚至更贵,所以要把服务业给推上去。服务业跟网络、跟新兴经济是一个生态圈的,它们可以拉动服务业的效率。
 
网易研究局:中国的储蓄率目前是一个偏高的状态吗?
 
金刻羽:对。如果是促进消费的话,储蓄率应该减少10个百分点,就是30%平均的家庭储蓄率,应该是到20%,这样的话就是很大的一个消费数目了。其实20%也是非常正常的储蓄率,欧洲国家和美国都是10%以下。
 
20%的家庭储蓄率,一方面又可以提高生活质量,而且我们的利率又那么低,所以存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意义。你的收入也在增长,一些以后的收入今天就可以消费。要提高社会福利,不光是你的财富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怎么看今年的资产配置和投资趋势?
 
金刻羽:一方面,我们应该有更多的渠道投到国外的资产,有系统性地分配,投资到国外的股票、债券市场,可以分散风险。我觉得资产管理是最大的需求之一,但是我们又没有很多很好的资产管理公司和投资机会,所以我觉得应该向国外有一部分开放。因为国外有很多的金融工具都可以投资,现在也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机。既然现在已经对国外的这些金融系统、金融机构开放了,它们也会逐步地进入中国,肯定也是一个开始。
 
但是资产配置来说的话,目前只有楼市长期来看,平均下来能够给到10%的回报率。当然,现在股市可能会慢慢好一些,因为现在80%新上市的都是民企了,不是国企了。但是可能会有外国投资者,可能会更有效率一点。
 
网易研究局:中国的储蓄率很高,但是债务率也很高,您怎么看这种现象呢?
 
金刻羽:一方面,你要光看前几年的话,跟全球比我们家庭的债务太低。因为我们的信用市场、信贷市场等等都不是很健全,所以信用卡借贷都很少,抵押贷款当时也卡得比较紧。
 
那么现在放开了,等于说债务率就上来了,所以债务率增加不是一件坏事。因为就像我刚才说的,过多的储蓄而不消费,并不能够带来生活的提高。如果这些都是为了投资教育或者买汽车、房子等等,我觉得是一件比较正面的事情。
 
我们不光看债务,但是你要看看他能够承担多少债务,这个跟美国的债务情况完全不一样。他们等于是免费拿到了一套房子,当年的金融危机之前。这些人给他们房子都说,就免费送你一套,他根本就没有还债的能力。所以债务高并不代表就一定有问题,我相信中国家庭在这方面还是处理得比较好的。
 
我觉得消费增加、债务增加也是一件比较好的事情,但是不能够失控。中国政府对于抵押贷款、首付要多少额度等等也卡得比较紧。每个国家的情况不一样。之前我们说中国储蓄率太高需要消费,当然,如果钱完全都是投在楼市,而不是来促进消费的话,也是一个问题。但是我们买房的限制也是比较大的,首付要求是非常高的,这个跟其他国家不一样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觉得世界经济未来有没有大的黑天鹅或者是灰犀牛的风险?
 
金刻羽:现在最大的风险就是地缘政治,还有贸易之间的冲突。地缘政治的不稳定性的因素更大,因为他们没有解决一些根本的问题,根本的问题就是经济不平等、收入不平等的问题。这帮精英们在这几十年来有巨大的收获,但是这些本地的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没有得到提高。
 
这跟中国不一样,但是其他的国家都是这样。他们不解决这个问题,就会有内乱、然后跟国际上有冲突。因为很多都会去怪罪于其他的国家或者其他人,就像很多人现在在怪中国一样。
 
网易研究局: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穷国和富国的不平等是加大了还是在缩小?
 
金刻羽:穷国跟富国之间的不平等是缩小了,不是加大了。但是在国家之内,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是在增加的。全球化最好的一点是让穷的国家能够追赶富的国家,所以这一点绝对是在缩小的。但是现在我说的这种政治上的问题,不是穷国与富国之间的差别,而是一个国家内部的穷和富的差别。所以美国、英国出现的这些问题都是这样的,就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老百姓。
 
文章原载于网易研究局(2020年2月6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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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刻羽

金刻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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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佛经济学博士、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终身教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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